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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是他的狐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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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澄清院,季霏倌就足不出戶,也不見任何人,靜靜等候輔國公府的反應。

無論她願意與否,只要輔國公夫人上門退親,她只有一條路——嫁給夏建枋。祖母疼愛她,也清楚她在這種情況下嫁進平安侯府處境有多艱難,可是對永寧侯府這種沒落的權貴來說,每一門親事都是一個翻身的機會,沒了輔國公府,若不能找到另一門更顯貴的親事,她當然只能嫁給夏建枋……

不,她不嫁!就算要她亡命天涯,她也不嫁!

事情沒有那麽嚴重,她一定可以說服祖母,嫁進平安侯府對永寧侯府沒有幫助,還不如暫時將她送到莊子,靜待更好的機會。

雖然她足不出戶,但是她必須弄清楚那日發生的事,如萍如何搞鬼,又如何得知她與左孝侈約在紫竹林見面?如葉不會告訴任何人,更別說是如萍了,如葉不喜歡如萍,認為如萍過於矯情,為人不誠懇。

不是如葉,唯一的可能就是如意,當時如意若偷偷溜進側間,勢必聽見她吩咐如葉說要與左孝佟約在紫竹林見面一事,只是,如意是個實心眼的,教她守在房門外,她絕不可能溜進側間。

想來想去,此事還是得從如意身上查起,不管怎麽說,若非如意身子不適,如萍不會有機會陪她去臨仙閣。可是,如何查起呢?

“小姐,心裏有不愉快的事,你可以說出來,別悶在心裏。”如意已經聽說臨仙閣發生的事,見到季霏倌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看起來更瘦弱,覺得很心疼。

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如意倒是先開口了,正好。“不要,若是你跑去告訴如萍她們,我真的沒臉見人。”

“小姐,我的嘴巴最緊了,主子的事絕對不敢亂說。”如意神情嚴肅,生怕季霏倌誤會她。

季霏倌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緊張,我知道你不會亂說主子的事,可是丫鬟之間難免互通有無,說上幾句,提醒一下,這乃人之常情,即使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也不會怪你。”

如意堅定的搖搖頭。“我懂得分寸,絕對不會私下議論主子的事。”

“我知道了。”

如意很慎重的舉起手,“小姐不信,我可以發誓。”

“我怎麽會不信呢?我相信你,真的。”季霏倌將如意舉起的手拉下來,隨即閑聊似的道:“你與澄清院哪個丫鬟最要好?”

“如心。”

這倒是令季霏倌很意外,“我還以為你與如萍最要好。”

略一遲疑,如意小心翼翼地道:“我腦子不好,比不上如萍聰明伶俐。”

季霏倌失聲笑了,“誰說你腦子不好?又是誰說如萍聰明伶俐?”

“這還用得著誰說嗎?我看得出來。”

“好吧,即使你沒有如萍聰明伶俐,這也不表示你們不能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如意搖了搖頭,“我腦子不好,想得不多,如萍太過聰明伶俐,想得太多了。兩人想得不一樣,如何湊在一塊?”

想了想,季霏倌同意的點點頭,“如此說來,你與如萍不應該住一間房。”

“我與如萍是大丫鬟,當然要住一間房。”丫鬟皆兩人共用一間房,除了主屋,最好的房間當然給大丫鬟,即便她們自個兒不願意住,也免不了鬧出閑言閑語,總有人吃味眼紅。

“兩人想得不一樣,住一間房豈不是相對無言?”季霏倌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

“這倒不至於,我們會說說家人的事,偶爾還會說府裏其他丫鬟的事。”一頓,如意接著又補充道:“其實,如萍待我很好,像我近來老是鬧肚子疼,她還托人去藥鋪幫我抓藥,又幫我當差。”

對哦,她怎麽忘了呢?近來如意老是身子不舒服……不,應該是鬧肚子疼,只是如意沒說清楚,她也沒問明白,以為是天氣漸冷,如意身子不適。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狀似迷惑的道:“這我就不懂了,你經常在我這兒當差,她要如何幫你當差?”她可沒見到如萍過來她面前伺候。

“有一次小姐命我守房門,因為突然肚子絞痛,急於上茅房,她就代了我一回。”

季霏倌聽到這裏,聯想到一事,感覺整顆心沈入谷底——雖然知道設計她的人是如萍,但是不曾想過如萍可以如此自私自利,為了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不惜傷害一起共事那麽多年的姊妹。

“如意,你可曾想過近來為何老是鬧肚子疼?是吃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還是吃了什麽不適合你肚子的東西?你可曾聽過落花生是好東西,可是有人卻因為落花生引發過敏導致死亡?”

如意驚愕的瞪大眼睛,“有這種事?”

“對啊,你想想看,每次鬧肚子疼之前都吃了什麽?”

皺著眉,如意喃喃自語的細細回想,“安置前我不敢多吃,擔心積食,最多會喝上一盞花茶……最近倒是常常喝紫蘇茶……對了,每次喝過紫蘇茶之後,我就會鬧肚子疼,不過並不嚴重,吃過藥就好多了。”

“紫蘇葉可治許多身體不適的癥狀,甚至可以當魚、蟹等海鮮料理的配料,也有調味和解毒的功效,你這個丫頭怎麽會喝紫蘇茶?”在她看來,如意是那種將喝水當解渴的人,完全沒有養生的觀念。

如意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不懂這些,是如萍在喝,我只是跟著喝。”

“如此說來,是如萍教你喝紫蘇茶?”

如意點了點頭,頓了一下,不安的問:“紫蘇茶有問題嗎?”

“紫蘇茶本身沒有問題,至於你為何喝了紫蘇茶之後鬧肚子疼,我看你還是跑一趟醫館,請大夫把個脈……讓如葉陪你去好了,如葉一定很清楚哪家醫館的大夫比較厲害,別擔心銀子,銀子由我支付。”

她已經想明白了,不是紫蘇茶有問題,而是如萍在紫蘇茶裏面放了瀉藥,譬如巴豆,不多,只要讓如意肚子不適,沒法子好好當差,如萍好藉此取代如意的活計,從而窺探她這個主子的一舉一動,尋機作怪……她一直覺得上輩子是自個兒養大如萍的野心,如今看來,其實是如萍為奴為婢的不甘心吧。

如意能夠當到大丫鬟,還不至於蠢笨無知,她也察覺到其中不太對勁。“小姐,難道是如萍……不可能,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只是覺得若有疑問,還是讓大夫為你診個脈,確定身子是否健壯,以免你的肚子老是被折騰,怪可憐的。”

撇開如意對如萍的情感不說,如意是個實心眼,一旦如萍對她使壞心眼的種子落在她的心田,她勢必會對如萍生出防備,這就不好了。如今,她還不能動如萍,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實質的證據,若將此事鬧大,如萍狠下心來制造假象,讓她這個主子成為一個不願意承擔責任的加害者,自己也是討不了好,將來想動手收拾她就更難了。

“對不起,讓小姐操心了。”

“傻瓜,平時都是你們伺候我、照顧我,見到你們病了,身子哪兒出了問題,我難道能坐視不管嗎?”

“小姐待我們真的很好,不像……”如意連忙停住,再扯下去,就是議論主子了。

“我待你們好,你們也會待我好,不是嗎?”

“是。”如意很用力的點點頭。

“好啦,你派個人去找如葉,我有事交代她。”雖然不能立即處置如萍,但必須緊緊盯著,主動掌握她的一舉一動,最好能找到機會解決掉她,要不至少防止她再一次對如意出手,畢竟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她會不會傷人性命。

九九重陽過了三日,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方從丫鬟的口中得知臨仙閣發生的事。

莫晴吟就生了左孝佟這麽一個兒子,自幼天資聰明,可以說是她的驕傲,偏偏身子骨不好,後來為了救四皇子傷了腳,從此遭人嘲笑是個殘廢的,最後還不得不定下一個庶女當妻子。

這事一直是她心裏的痛,一個庶女憑什麽嫁給她的寶貝兒子?她不甘心,只要一有機會,她一定退了這門親事,四年多前她有過一次機會,可惜失敗了,為此她懊惱不已,那個丫頭未免太幸運了,竟然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幾年,她盼著老天爺可憐一個當母親的心,再給她一次機會,沒想到機會真的送上門了,而且是一個讓她理直氣壯的機會,兒子都二十一了,如今身子越來越健壯,何必靠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庶女延命呢?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退了這門親事。

“永寧侯府的信物給我。”

四年多前季霏倌染上風寒,病得差一點死掉了,莫晴吟擔心兒子會招來克妻之名,於是心急的拿著信物去永寧侯府退親,沒想到一個月後季霏倌竟然病好了,她只好又上門交換信物,不過就因為這件事,兒子覺得她行事太過沖動,便要求保管永寧侯府的信物,這會兒她想去永寧侯府退親,也只能先來知會兒子。

左孝佟看了急驚風一般的母親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提筆練字,隨口一問:“娘為何討要永寧侯府的信物?”

“我要退了這門親事。”莫晴吟生得很嬌小,性子又蹦蹦跳跳的靜不下來,以至於年過四十了,看起來還像個姑娘。

左孝佟終於落下最後一筆,放下狼毫筆,審視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方才擡起頭直視母親,“這是為何?”

“你還問我為何?九九重陽那一日,她與別的男子在臨仙閣的紫竹林幽會,被眾人逮個正著,如今名聲臭不可聞,你還敢娶她嗎?”

“這是誰說的?”他沒有隱瞞之意,也知道母親遲早會聽見此事,可是母親身子畏寒,入秋之後就不愛出門走動,外頭的閑言閑語不可能短短幾日就傳進她耳中,原本他想這事傳到母親這兒已經多日之後,早錯過鬧事的時機。

莫晴吟惡狠狠的瞪大眼睛,“這事在京城已經傳遍了,我還會不知道嗎?”

“娘在酒樓或是茶館聽見的?”左孝佟狀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丫鬟琴音,琴音看似安分的低著頭,不敢打量主子。

“我哪會上那些……我從哪兒聽來的不重要,鬧出這樣的醜聞,她絕不能嫁給你。”

“娘能不能先坐下來?喝盞茶,我們母子再慢慢說。”左孝佟走到炕上坐下,準備親自煮茶。

“不必了,你將信物交給我就好。”

左孝佟轉頭看著琴音,“你讓長茗進來伺候。”

莫晴吟聞言皺眉,“長茗笨手笨腳的,哪懂得伺候人?”

“我覺得長茗很好,至少他不會拖拖拉拉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琴音抖了一下,連忙退了出去。

“你這孩子也真是奇怪,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哪兒不好?為何偏愛臭烘烘的小廝呢?”莫晴吟一直很擔心兒子好男風,可是看他與身邊的小廝和侍衛相處,並未有任何奇怪之處,也就釋懷了。

這時,長茗正好走進來,忍不住舉起手聞了又聞,沒有臭味啊。

“娘,長茗和長楓都很愛幹凈。”

不是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不好,而是她們的眼睛全盯著“姨娘”的位置。因為他身有殘疾,人人看他仕途無望,丫鬟哪個願意在他身邊伺候?為了不想讓母親將她們送到他身邊,人人搶在他面前出醜、鬧笑話,直到後來他有了養馬場,從此人人看他有了錢途,丫鬟們又爭著在他面前亮相了,各個春色無邊、姿態萬千。

他在這些丫鬟身上看盡各種面孔,明白現實的殘酷,實在不願意她們虛偽的在身邊伺候,只是待在府中時,小廝不便在內宅走動,只好同意母親在他院子放上兩名丫鬟。

長茗點頭附和,“是是是,世子爺不喜歡臭烘烘的味道。”

莫晴吟惱怒的一瞪,長茗趕緊縮至一旁,將自個兒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別再跟我扯東扯西,信物給我就是。”

“娘只聽丫鬟說,難道不聽兒子說嗎?”

“事已至此,還用得著說嗎?”

“我必須說,因為是我約她去紫竹林見面,只是半路出了事,來不及赴約。”

莫晴吟不敢置信的瞪著雙眼,“你傻了嗎?她害你丟盡臉面,你還為她掩護?!”

“娘,這是事實。”

“這事奴才可以作證……”長茗當然要附和主子,可是夫人那雙眼睛好像要冒火了,害他恨不得變成啞巴。

若非自己這個國公夫人的身分,莫晴吟一定會拿東西砸人。“好吧,就當你約她見面,可是,為何約她見面?”

“娘不喜歡這門親事,老想著退婚,我想讓她心安,想告訴她,待明年她一及笄,我就娶她進門。”

“你約她見面,她就去了嗎?如此說來,她也是個不知道輕重的姑娘,我啊,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她,她嫁進輔國公府絕不會有好日子……慢著,你剛剛說了什麽?明年她一及笄,你就娶她進門?”莫晴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對,我要早一點將她娶進門。”早在湘州,他就察覺到夏建枋對她的情意,可是他並未放在心上,沒有人可以從他手中搶走她,卻沒想到發生紫竹林的意外,流言蜚語恨不得將她從他身邊帶走,他突然驚覺到自個兒不能再等了,還是盡快將她安置在身邊為妥。

莫晴吟激動的站起身道:“我不準!”

“娘不是盼著我早一點成親嗎?”

“我是盼著你早一點成親,但不是她,如今又鬧出這樣的醜事……”

“娘,我已經說了,那日是個誤會,而我,誰都不要,只要她。”

睜大眼睛用力瞪著他,見他目光強硬堅決,半晌,莫晴吟焦躁的走過來走過去,難以相信的嘀咕道:“那個庶女是狐貍精嗎?怎能將你迷得神魂顛倒,連顏面被人踩在地上,還是堅持娶她?”

“娘,除了庶女這層身分,你一定會喜歡她。”見到夏建枋跟在她後面從紫竹林出來,他承認自個兒嫉妒得快抓狂,恨不得將她抓進懷裏,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她是他的……真的如娘所言,他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絕不可能!”

略微一頓,左孝佟的口氣轉為溫和,“娘不希望兒子幸福嗎?”

莫晴吟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就這麽喜歡那只狐貍精嗎?”

“她不是狐貍精,她是一個很聰明、很善良的姑娘。”

“若不是狐貍精,能有本事抓住你?”

左孝佟索性閉上嘴巴,好吧,季霏倌是他的狐貍精。

“好,你如今有本事了,娘對你莫可奈何,可是你聽好,無論你多喜歡她,我都不會接受她,以後別妄想我會對她和顏悅色。”莫晴吟說完氣呼呼的轉身往外走。

“娘,別忘了將琴音帶走,我不用出賣主子的丫鬟。”

莫晴吟停下腳步,恨不得回頭臭罵兒子一頓,可是終究忍住了。算了,兒子自從有了殘疾,性情就變得古怪,不喜歡溫柔漂亮的丫鬟,喜歡惹是生非的庶女,她還能如何?還不如等季家的庶女嫁過來之後,好好教導一番,雖是從姨娘肚子生出來的,但也不能學姨娘一樣像個狐媚子,當妻子的一定要賢慧大度……

念頭一轉,莫晴吟的心情頓時轉好,原本停滯的腳步再度邁開。

“太好了,終於將那個丫鬟趕走了。”長茗開心的道。伺候主子的丫鬟成日只想著如何打扮,別說世子爺看得礙眼,他們這些小廝、侍衛看得也是渾身不自在。

“我可不是為了你。”

“知道,世子爺心裏就只有未來的世子夫人。”長茗撇嘴道。

“教長楓跑一趟敬國公府,我要見榮世子。”左孝佟隨即低頭專心煮茶。

已經過了五日了,輔國公府一點退親的意思也沒有,紫竹林的事是不是落幕了?

季霏倌感覺繃緊的神經緩和下來,可是,卻也無法真正安心,說不定輔國公府還在內亂,對於是否要退親未能達成共識……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值得開心,這至少表示一件事——左孝佟不願意退親。

這時,榮清寧下了帖子給她,邀請她去敬國公府的溫泉莊子住上幾日,季老夫人覺得她出去走走也好,便同意了。

“禁足”十日之後,季霏倌終於飛出籠子了。

坐上敬國公府的馬車,季霏倌忍不住對榮清寧做了一個鬼臉。“你再不出現,我真擔心自個兒會悶壞了。”

榮清寧歪著頭瞅著她,“我瞧你的樣子挺好的嘛。”

“難道我要哭天喊地尋死覓活嗎?日子總要過下去啊。”

“事情都過去了。”

“是嗎?我還以為閑言閑語至少要一個月才會歇停。”

“我倒覺得閑言閑語沒什麽大不了,總會消退,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

季霏倌不自覺的抓住榮清寧,“你大哥哥說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嗎?”

點了點頭,榮清寧忍不住逗弄道:“有左世子護著你,輔國公夫人還能如何?”

提及未來的婆母,季霏倌可笑不出來。“輔國公夫人一定很討厭我。”

“輔國公夫人不知道你的性情、為人,以後成為一家人,了解你後就會喜歡你。”

季霏倌聞言苦笑,若能經由日常生活的相處來贏得輔國公夫人的認同,那就太好了,可惜根據她的了解,輔國公夫人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庶女的身分,除非她不是永寧侯的女兒,而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否則她永遠擺脫不了庶女的身分。

“別想太多了,事在人為,不是嗎?”

“是啊,反正我要嫁人還早得很,何必想東想西給自個兒添愁?”

“不早了,我有預感,這會兒左世子一定急著將你娶回家。”

季霏倌嬌羞的紅了臉。“你別瞎說。”

“我們來打賭。”榮清寧拉著她的手,準備跟她拉勾。

她急忙將手抽回來,“別鬧了。”

“我沒鬧你,要不要跟我打賭?來嘛來嘛,又不會要你的命……”

兩人一路笑鬧,到了莊子,已近午時。

下了馬車,榮清寧拉著季霏倌一路來到位於莊子後面的梅香園。

“進去吧,有個人在裏面等你。”榮清寧暧昧的推了一下季霏倌。

略微一頓,季霏倌終於反應過來,立時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想飛奔進去見他,又覺得膽怯不安。

“再不進去,那個人只怕會心急的沖出來抓你。”

季霏倌嬌嗔的瞪了榮清寧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梅香園。

季霏倌遠遠的就看見左孝佟,他背對著她,站在一棵梅樹下,身著滾著狐貍毛的黑色鬥篷,看起來英姿勃勃,實在不像身有殘疾的人。

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單單看著他,不曾有過的認真……他仿佛工匠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傑作,看起來完美,卻冰冷剛硬……若非幼時在宮中發生的意外,他只有前者,沒有後者,更不會留下那道瑕疵,這個男人就會是天之驕子……這樣想來,那個意外並非壞事,天之驕子說不定只是另外一個紈褲子弟,不會是如今這個內斂剛強的男子,就好比她若非有前世的悲劇,又如何懂得為人處事的道理。

左孝佟早就察覺到她來了,只是,他在等她開口,偏偏她悶不吭聲,只好轉身過來,緩緩走到她面前,“為何不說話?”

季霏倌咬著下唇,千言萬語,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可憐委屈的樣子,心一軟,伸手將她拉進懷裏。

嚇了一跳,她直覺的想掙脫他,他卻抱得更緊。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她頓時安靜下來,由著他的氣息將她緊緊圍繞,這些日子的不安漸漸消散。

半晌,左孝佟緩緩的放開她,細細道來。

“那日,我的丫鬟接到你丫鬟遞來的消息,說你有事耽誤,請我慢兩刻鐘過去。後來就傳來山下的馬兒全部腹瀉病倒的事,原本準備離開的人紛紛折回來,過不久,就見你與夏二公子一前一後的走出紫竹林。”

因為母親下令,那日他不得不帶丫鬟去臨仙閣,也因此遇見此事的人不是長茗,否則以長茗謹慎的性子,必然直接將人帶到他面前,由他親自審問,也許能提早察覺此事有異。也正因為如此,他看出琴音這樣的丫鬟是個禍害,不能留在身邊。

“我的丫鬟好像對夏二公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要阻止我嫁進輔國公府。”

“你呢?”

微微蹙眉,他的問題讓她覺得胸口悶悶的。“我為何要舍棄你嫁給他?”

“是啊,你如此聰明,怎麽會舍棄我嫁給他?”

“不是因為我聰明,而是因為……”因為他才能讓她感到幸福。

“因為什麽?”他故作冷靜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急迫。

季霏倌孩子氣的撅著嘴,“不要告訴你。”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當然,立刻招來她的怒視,他連忙打住,很誠懇的道:“我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麽了,這幾日總會不自覺的想一個問題——你會不會覺得夏二公子比我好?我想娶你為妻,但我不願你有絲毫勉強。”

垂下螓首,季霏倌低聲道:“只嫁你,不勉強。”

雖然早就知道了,除了他,這一世她不會嫁給任何人,可是直到此刻才確定,她想要抓住這個男人,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麽困難,她都不放手。

左孝佟唇角上揚,歡喜的道:“待你及笄,我就娶你進門。”

季霏倌倏然擡起頭。

“我不要等了,早一點將你娶進門,免得有人覬覦你,動起歪心思。”

臉兒紅了,她羞答答的道:“我哪值得別人動歪心思?”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有時嬌艷,如同綻放的牡丹;有時沈靜,如同空谷幽蘭;有時清冷,如同驕傲的寒梅……各種風貌,無論哪一種,都令他心動,可是,他沒想到她還可以更美,美得像個誤闖凡間的仙子……他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渴望,就像飛蛾想撲火那般強烈……

左孝佟咽了口口水,轉身背對她,努力壓下那股蠢蠢欲動,她是他的寶貝,絕對不可以輕薄。

正了正自己,覺得神色已經恢覆了,左孝佟再度轉身面對她,轉移話題,“你為何要找雲州大儒秦儒生?”

一頓,季霏倌坦白道來,“我真正要找的人並非秦大儒,而是想經由他的夫人找到十四年前與姨娘同在宜津驛館生下孩子的官夫人。你有秦大儒的消息?”

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倒也沒追問,只道:“有,也可以說是沒有。”

“為何?”

“先皇最小的弟弟成王看上秦大儒的女兒,想要強行納她為妾,秦大儒動用關系鬧到皇上那兒,當時皇上皇位還不穩,不敢得罪成王這個皇叔,不願插手此事,只道成王必須得到秦家姑娘首肯。秦大儒只好匆匆帶著妻女離開,說是要到京城投靠友人,可是成王並未在京城逮到人,一說,這只是秦大儒刻意放出來的假消息,一說,有人暗中相助他們躲過成王的追捕,逃到無人相識的地方。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助他們的人應該是皇上。”有機會他定會探問探問皇上。

季霏倌失望的垂下雙肩,沒想到忙了一圈,最後還是找不到人。

“雖然如此,想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

季霏倌的眼睛又亮了,“如何找起?”

“秦大儒一生以孔夫子為目標,他絕對離不開書院。”

她不解,“可進了書院,他就會曝露行蹤,他有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嗎?”

“成王貪圖美色、喜新厭舊是眾所周知的事,當初只怕追捕不到一年,心思就歇了。而今都過了那麽多年,秦家姑娘也可能早已嫁人,秦大儒自然不會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不過,畢竟得罪過成王,成王在世一日,消聲匿跡方為上策,只能繼續隱藏身分過日子,因此想將他挖出來,可能要費點功夫,一年半載免不了。”若是皇上派下來的差事,便能全力去追查,事情就容易多了。

“沒關系,能夠找到人就好,我可以等。”

“這事交給我,我定會幫你找到人。”

“好,我等你的消息。”季霏倌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出梅香園。

“你可別忘了先想好,我找到人,你要如何答謝我。”

頓了一下,可是過了半晌,她再度邁開腳步離去。屆時說不定她已經嫁給他了,還要如何謝他?不過,她會對他很好很好,一如前世她臨死前許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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